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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大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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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开玩笑!”我吼道。

    “真的,那天我和奶奶一起过来的。你二舅也在,送了一箱进口樱桃到你家。总之,那天你家很热闹,坐了很多人,连媒婆都有。”

    “那当时有这幅画吗?”

    “这么个小角落,谁注意啊!奶奶就是来拿点东西就走。”她翻了个白眼。

    “哐当!”水彩画突然掉落到地上,吓得我大叫一声,回头用力抱住明珊。

    “瞧你这点出息,不就一幅画嘛!”她拍了拍我的后背,顺势在上面写字。我依稀辨出是,“装”,即刻默契地领会。

    “是哦,不管了。我们说好要出去逛街的。”

    我搂着她往外面走,一楼楼梯那里传来一阵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富有节奏,慢慢向我们靠近。

    “啪嗒,啪嗒,啪嗒……”一下,一下,夹杂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再也忍受不住,尖叫着,拉上明珊就要往三楼跑。她被我的情绪感染,也和我一同发声大喊。

    脚步声立刻转快,几乎是风一样迅疾地冲了上来。

    我和明珊来不及反应,齐齐背靠墙壁,屏住呼吸。然后,安静了几秒钟,来人爆发出惊天怒骂:“发什么神经啊你们两个!都这么大了,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四,大晚上叫什么叫,房梁都给你们叫塌了!”老妈怒不可遏地瞪眼,一手叉腰,一手高举拖把。

    爸爸走得慢,人还没走到,声音先到了:“哎,跑步跑得我心脏都快停了,到楼下给你们这一吓,还以为是家里来了贼,你妈拎了拖把就冲上来了。”

    “哎,伯父伯母,家里有老鼠嘛。”好机智!

    妈妈白了我们一眼,下楼放拖把去了。

    王衍之手插在口袋里,蹲下/身,仔细地端详那幅画,良久,才悠悠地,似乎叹了一口气。

    妈妈对那幅平白出现的画一点也不惊讶,看到它掉地上,赶紧小跑过去捡起来,擦了又擦,回头差使我找个锤子钉好。我趁机问她这画怎么回事。她说,爷爷还在住院,她去旧居帮他收拾点东西的时候,刚好看到这幅早已残破的画,心里很舍不得,就花了钱请人拼凑起来,重新裱好。

    “哎,所以说啊,女孩子找对象一定得带眼识人,别给那种丧尽天良的狗东西骗了!”妈妈说这句话时,王衍之神情十分微妙。

    “妈,你那朋友是怎么死的?”我问。

    “她啊,哎……”妈妈正要说,突然神情一顿,“你怎么知道她死了?我从没跟你说过吧。”

    糟糕!我竟给忘了。

    明珊立刻接过话:“还不是上次去莲溪,村里有人讲起。”

    妈妈信以为真,才慢慢说:“想不到还有人记得她。那个小姑娘很可怜,不知道被哪个不得好死的人给骗了,大着个肚子,养父母不管她了,四处求助无门,哎,也不晓得要来找我……”

    她还想说下去,被我爸打断了:“不要跟小孩子说这种有的没的。”

    我一直盯着王衍之看,他却背对着我,伸手摸了摸那幅画。我记得他说,那画是他十四岁画的,后来送给了英治。当年英治一定很珍视它吧,我想,她把它转赠给我妈妈作为结婚贺礼,也许觉得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圆满。她已经猜到王衍之永远也不会娶她的,所以便把这份爱的见证当作给我妈妈的祝福吧。

    这个晚上,我睡得很不踏实,好像有人在亲吻我,抚摸我,可是眼睛怎么都无法睁开,身体很重,翻身都艰难。先是额头,然后耳垂,下颚,脖颈,胸口……辗转反复。嘴唇上冰冰凉凉,细雨飘落般缠绵,被索取,被怜惜,一点一点地,交/缠在一起,热烈而奔放,蕴藏在滚滚河流中的无穷力量亟待迸发,两只充满活力的麋鹿愉悦地在繁茂无边的森林里追逐嬉戏。我想叫呢,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永寂的黑暗里,只有*的馨香,叫人沉沦,忘记过去,没有未来。

    我猛地睁开双眼!

    天还未亮,黑蒙蒙一片。我扭开台灯,发现自己衣着安好,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长长地叹了口气。居然会这么没格调地做了场春梦,看来真是到了该找个男人好好恋爱的年纪了。

    打开门,去饮水机倒点水喝。手突然被人握住,那种森然入骨的感觉,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谁了。

    他环抱住我,头埋在我颈窝里,低声说:“对不起,英治。”

    “我是春生,不是英治。”我木然提醒他。我知道我无法挣脱他,便索性任由他抱着。不记得我们以这样的姿势站了多久,后来我就睡着了。再醒来,天已大亮,王衍之侧躺在我身边,静静地凝视着我。

    他原先送给英治的是一幅帮英治画的肖像画,但没多久,英治就很抗拒这幅画。第二年,他再来云山,英治便跟他讨了这幅蓝色的水彩画走。

    英治是怎么跟他说的呢?好像也是在一张床上,英治侧躺在他身边,像他此刻看我一样安静地看他,坚定地说:“我是王英治,独一无二的王英治。”

    可我不是英治。我只会跟他说:“你别躺我床上,行吗?”

    那双冰凉的手抚上了我的手背,然后,紧紧地攥住。

    ***

    英治紧紧攥住王衍之的手,沿着夜空中明星指引的方向走。她不看周围的树木,手电筒也不顶用,更瞧也不瞧那房子。

    王衍之说:“这条路好像很陌生。”

    “跟着星星走,就不会有错。”英治像个成熟的大人。

    莲溪一旦入了夜,就阴森可怖,四处飘荡着肉眼不可见的东西。几百年积累的怨气,多少个“众生日”的祈福都难以平复。王衍之如果能看见,一定会被吓到惊慌失措。刚刚他的脚边匍匐着一个没有头的“人”。那“人”正要把手伸向王衍之的脚,就被英治“无心地”踩了下去。英治自己也很害怕,但曾听闻老人说,遇到鬼,一定要装作没看见。

    就这样,披荆斩棘一般,她彷如女骑士护送着她心爱的王子回到城堡里去。

    “哐,哐,哐……”王家大宅里那台百年前的西洋挂钟敲响了十二下,时针指向十二点。

    故事,刚好开始。

    他们在离大宅还有一小段路的地方,就遇到了心急如焚赶来的坤叔几人。

    “二少爷,这大晚上的不安全,您怎么就跑出来了?大少爷很担心。”坤叔严厉地瞪向英治。说着,几个人就围了上来,分开了他们俩。

    王衍之被簇拥着往前走,回头看了看依然呆立在原地的英治,心里觉得怜悯,就跟坤叔说:“让她回来吧,以后就帮我整理书房。”

    他们一到王家大宅,只见灯火通明,所有人严阵以待,气氛沉重得说不出话来。王衍之以为是因为自己擅自跟英治大晚上溜出去惹了麻烦,准备找王衍言道歉,没瞅见人影,一个仆人走过来,低声说:“二少爷,大少奶奶出事了。”

    王衍之快步就冲向三楼,一眼就望见王衍言点了根烟,倚靠在栏杆边,烟雾袅袅,看不清表情。听见他的声音,黄爱汶披了件披风就开门出来,娇滴滴地问:“衍之表哥,你刚刚去哪里了?”

    他没回应,走到兄长身边,好久才吐出一句:“你不进去看吗?”

    “有李先生和卿嫂在。”王衍言冷淡地说。

    沉默了一会,王衍之说:“哥哥,你也应该在。”

    他们兄弟俩岁数差很多,但不妨碍曾经的友爱。几年前,王衍言还在读书的时候,每次放假返家,第一个站在门口迎接他的总是这个弟弟。他们会在一起下围棋,哥哥会让着弟弟,常常出声指点,算是王衍之半个老师。那会王衍之还小,总是用崇拜的眼光看他,小孩子容易有独占欲,连那些围着王衍言转的女孩子,他都对之心生不满。后来,渐渐地生了分,像每一个大家族里都会有的故事,大房和四房永远在争权夺宠。任谁都看得出来,王意堂更钟爱二儿子,四太太的妆容也从来都是最艳丽的。

    李先生走出来,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写满了疲惫:“少奶奶已经睡下了,受了点惊吓,我给她开了定神的药。”

    王衍言点点头,往楼下一看,竟然站满了人,眉头紧皱,挥手叫坤叔把他们都遣散回屋。

    英治没有走,她一直抬着头,半空中有个“人”轻飘飘地坐在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