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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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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感觉到痛,嗓子低哑,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地拍拍门,希望外面的人能听到。

    可是没有人过来,只有收音机沙沙沙作响。

    我再推了推门,门一下子就打开,我刹不住,重重地跌到地板上。

    眼前一黑,好像晃过很多人影,想仔细地辨认过去,又统统看不见了。

    哪里还有顾梓昕?大约是心魔罢了。

    挣扎着起身,半爬半跌撞地前行,脚下一串长长的血迹。屋子外面是滂沱大雨,可达叔他们哪里去了?

    屋子的另一角,达叔的媳妇走了出来,见我这副狼狈的模样,捂着嘴大呼。过了会,达叔和他两个儿子全跑出来了。

    “糟糕,小孩子是要出来了。”达叔媳妇说,又叫她两个儿子快点回避。

    他们商量了一下,见我已经奄奄一息了,就叫喜振跑去村头卫生所喊医生。

    达叔掐住我的虎口,叫我不要闭眼睛,急红了眼,还不住跟我道歉,说刚砌了间杂物间,结果漏雨了,一家子都在那里忙乎,没好好地顾上我云云。

    他真是客气。我是在梧桐巷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王衍之,才坐了很长时间的车,一路颠簸来到莲溪寻他的。雨这么大,要不是达叔,我又得在雨中等车才能回云山市区。到了那里,我也没地方可以去的。

    “达叔,达叔,你真好。”我虚弱地说。

    达叔叫我不要说话,和他媳妇两个把我扶到房间里去躺着,血好像一直在流,他媳妇不乐意让我进主卧,达叔就一巴掌扇她头上,让她多可怜可怜我。

    达叔,达叔,就你可怜我了。我亲生父母,养父母,还有我那心心念念的男孩子,都弃我而去了。

    “为什么喜振还不回来?”达叔又打发喜进去找。

    “啊呀,脚,脚要出来了!”他媳妇惊慌大呼。

    我刚开始只觉得剧痛,而后意识渐渐模糊,达叔好像给我灌了点温水。我仿佛看到了王衍之,还有那天晚上我用力把他拖出王宅花厅的情形,阿泷的眼神是在嘲笑我吗?空有一张同样的脸,又有什么用,对不对?我连愿都不会许,那时我只想要被人爱。

    屋子里一片忙乱,很吵很尖锐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医生姗姗来迟,所有人好像面色凝重。我是不是又给别人添麻烦了?真对不起,我这十八年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看人脸色,生怕别人更加不喜欢我。

    他们在说什么?这孩子是不是要保不住了?他们要送我去市医院,可是这天气大晚上地去哪里找车?

    我想,我是不能让孩子孤零零地走掉的,我这一生这么孤独,好不容易有个伴的。

    这么一想,意识就清楚多了。我握住达叔的手,轻声跟他道谢。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斜坐起来。他们每个人都惊惶地看着我。

    “英治,你要撑住。”达叔眼眶都湿润了,真好,还有人会为我哭泣。

    我和他说话,好像在交代遗言:“如果有来生,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请给我亲人、朋友、爱我的人。我不愿意再无依无靠,孤零零地活下去了。”

    这孩子真是可怜,也罢,不要出生也好,人世本就艰难,何苦出来折磨自己?

    说完话,我轻松了很多,视线渐渐地模糊,很多人叫我,我也不理了。这么累,真的累。我迷迷糊糊地想起,我曾经对淑娣说,下辈子投胎就给她做女儿好了。听说她也怀孕了,我很想她,可我不敢见她……

    好累,不要叫醒我。对不起,孩子,你没能看见外面的世界。

    王衍之,王衍之,王衍之……

    ***

    “王衍之,王衍之,王衍之……”我低低地唤他名字。

    阿媛像变态一样抱我抱得很紧,像要把我的骨头都捏碎。*这种东西,陷得太深,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成鬼了。

    “生姐,你可知道我活得多么痛苦?爸妈不疼,姐妹不亲,他们眼里只有弟弟,”阿媛说,“好不容易生活有个期盼,没想到,没想到……我竟死得那么惨!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有多绝望吗……”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何必让我这个一向和你交好的表姐也体验一把何为害怕和绝望?

    “明明站在他身边了,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他竟然还给你打电话,还想约你见面,为什么?为什么?!”

    王怀铭那么聪明的人,一眼就瞧出你不对劲了,躲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愿意和你多说话?南洋王家人心机深沉,表面一套,暗里一套,你真以为他找我是想约我谈谈情说说爱?哎,为爱疯狂真是可悲,做了鬼都看不清事实。

    “你在哭什么?”

    地板上不知何时都溢满了水,哦,水龙头没关好,可是这么多水从哪里来?“咕噜咕噜”往上冒,已经漫过我的脚踝、小腿、大腿,胸口好闷,喘不过气,底下好像生出了手,要把我往下拖。

    我突然很害怕,却不是因为这样的场景。这种濒死的感觉似曾相识,我极力要甩开她,她却像八爪鱼一样牢牢地吸住我,想把我一起带到地狱去。

    真是何必,我又不是没死过。回想起来,我迷惘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达叔家的被单裹得严严实实的,放到担架上往外面抬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我现在很害怕,我的魂魄好像就要脱离这具身体了,这一生好不容易拥有的亲情、友情和爱我的人,我不再无依无靠,不再孤独一人了,难道就要这么失去吗?

    我蓦然瞪大了眼睛,头往后仰,反手就去掐她脖子,力气变得很大。我不是谢春生了,我好像变成另一个人,动作狠戾,一股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放过你的锱铢必较的狠劲。

    阿媛像是被我吓到了,我瞥见她的脸青白交加,眼珠子往外瞪,身体软软地往下倾,然后我看到了她真实的模样。

    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脸,只有两只黯淡无光的眼睛露出来,穿着那身校裙,漂浮在我面前。水已经抵住了我的喉咙,我剧烈地咳嗽,嘴巴里好像灌进了水,痛苦万分。

    身后的桎梏已经消失,可是眼前的阿媛更加可怕。

    我们都浮在水里,我想起,她死于水中。

    我努力想要挣脱这种幻觉,可是意识却一点一点地在模糊,她的手抱住了我的腰,更深地往底下沉,许久都没着地,明明不过是个两米高的小杂物间而已,怎么那么像在莲溪河里?

    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年,我曾经掉进了河里,是谁奋不顾身救起的我?

    呼吸渐渐地困难起来,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在撕扯间,灵魂好像要离开*了。好像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幽暗房间里,住在里面的那个人正要打开门,走到外面来,她已经被关了许久许久。

    明明不愿意醒来的,为什么还要把我唤醒?

    在一瞬间里,我失去了最后一丝清明,另一个人从我身体里冲出来扑向了阿媛……

    ***

    再度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高的脸,一屋子都是白色,福尔马林的味道刺激得让我恶心。桌上放着一个小彩电大小的心电监护仪,几条线接到了我胸前。

    “醒了,醒了!”小高惊喜地喊起来,伸手就按了床头的呼叫器。

    张副、老赵和小陈走了进来。

    小陈说:“哎呀,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怎么了,那谁一进来就踢开门,结果你和梁小姐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小谢,你平常也要多注意身体。”张副说。

    我迷茫地看向他们,老赵解释了下,原来我不知怎么地就在喜进家卫生间里晕倒了,连同那个路过一时兴起来做客的梁小姐。

    “看样子是没什么大碍,刚刚已经通知你爸妈过来了。”张副说。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身后跟了个护士,简单地问了下我的情况,然后说,待会会安排我去做个心电图彩超。

    “怎么了?”

    “你被送进来的时候,我们给你做了简单的检查,发现你心博出量突然减少,你以前有没有过被查出过心率失常?”

    “没有,我公务员体检时一切指标都正常。”

    医生说:“先看看再说,平常要多注意,这个容易造成心跳骤停,很危险的。先给你挂个一级护理吧。”

    老赵跟着护士出去帮我办手续,张副去外面接个电话。我只觉得自己脑袋空白,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一样。

    “知道是谁把你抱出来的吗?”小陈神秘兮兮地问我。

    我摇摇头,确实不记得了。

    “别装啦,小谢,真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暗杠上了那么英俊多金的公子哥。”小高跟着笑。

    “什么啊?我真不知道。”

    小陈看着边上没别人,才说:“我们都在外面看电视呢,就想你怎么还不出来,梁小姐说跟你旧识,要去看看你,然后你们两个都没来。以为你们聊天呢,就不敢去打扰。后来,那个王公子,就是那个南洋王家的大公子……我一开始是不知道,只听见你那俩亲戚在喊他……对,他就很着急地冲进来,把那个洗手间门踢开了……我们都很奇怪,跟过去看……结果他一把就把你抱出来了,当时那个梁小姐也躺在地上,真是奇怪,听说他们已经订婚了,他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把你抱出来,跟你亲戚要了杯水,很仔细地喂你喝……好像王家的司机也赶过来,然后是他们送你来医院的。”

    我沉默地坐着。

    “哎,他对那梁小姐不管不顾地,就那么扔地上了。我看不过去,就跑去看她,原本她吧,脸色死灰,双眼紧闭,我还以为是死了,非常紧张,正要去摸她鼻息时,她突然就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看我,我真的给吓到了。然后,她就自己走了。”

    “现实比小说还狗血,真没想到你们会演这么一出……”小高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你和那梁小姐不会是撕打起来了吧?”她摸了摸我的脖子,小小声地说:“有条伤痕诶,早上去还没看到呢。”

    我整个人很累,跟他们说要去一下洗手间。小高连忙劝阻,医生交待过我不能起床,怕我突然晕倒。

    爷爷的病房就在楼上,谢明珊已经冲下来了。我想起爸爸今天没课,陪妈妈去宁海烧香了,赶回来还得有段时间。

    “手机怎么回事,又关机了。”谢明珊说。

    我拿起来一看,果然黑屏,想按又没力气按。

    “省省吧你,看你虚脱成这样,听说你跟人干架啦?”她很兴奋,想来小陈肯定跟她添油加醋地说了什么了。

    “对我要礼貌点,”我点了点她的鼻尖,“论辈分,你得喊我阿姨。”

    “你脑袋坏了,不应该做心电图彩超的,建议去扫个头部ct。”

    不理会她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地,护士就带了护工过来推我去心电室。

    我一路沉默,看着每个人从我身边经过,远远看到一个人双手插在口袋里,定定地望向我。

    还是穿着上午那身衣服,还是那副年轻俊美的皮囊,眼角没有那颗妩媚的痣,可我知道他是谁。

    那个我在二十五年前怎么等都没有等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