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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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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棽醒来的时候,正是晨起日明的时候。

    屋内笼着的炭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了,昨夜忘了关的窗透过缝隙吹进一阵凉意,宫女和太监们压低了声音,将院子里的落花扫个干净,隐隐听到“刷刷”的,扫帚与地面相拂的声音。

    云棽稍稍一动,肩上和身上的伤口便坠的她生疼。她痛的倒吸一口凉气,慢慢地一点一点翻过身来。

    虽说这样想对一个女子来说是不知廉耻的,可她望着面前这张完美无瑕的面容时,她总是忍不住想,若是没有卫国,若是楚国还是以前的模样,她现在该已经是薛楚名正言顺的妻,她可以每天清晨在他身边醒来,可以听到他在她身侧均匀的呼吸声。

    她慢慢伸手,轻轻抚了抚薛楚的脸颊。他的身子稍微暖了些,只是胸前的伤口还是那样,显得有些惨烈。

    她叹了口气,忍着剧痛撑着身子慢慢起身。她的衣裳不知被谁换了新的,身上的伤也被人仔仔细细地上好了药。

    云棽下意识地望了望薛楚,目光所及他胸前未包扎好的伤口,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可笑。他待她早不像从前那样了,她却还在胡思乱想,听来真是自欺欺人的可怜。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妆镜前,将自己的长发慢慢梳开,在头上盘成双髻。镜中的女子肤白如瓷,长睫微颤,一双杏眸隐隐含情,望进去澄澈干净的像是一汪清泉。饶是不施粉黛,那周身的高雅气度却是宫里其他人绝比不上的。風雨小說網

    云棽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对着镜子细细照了照,这是她幼时便有的习惯,娘亲总说,大家闺秀,仪态合礼,举止有度方是正道,否则便如那些粗野女子一般,总失了云府的体面。

    她推门走出去,那些个宫女太监们忙搁下手中的活计,冲她垂首施礼,口称云姑娘。她是如今这栖梧阁中唯一入得了内室的人,在这些下人眼中也算得上是这一阁的掌事丫头,便都对她多几分敬重。

    “如今薛公子身子不适,按例是该有太医来请脉的。”云棽望了望四周,宫女们浇花修剪,内监们则忙着扫干净院内的地,此时都搁下了,呆呆地瞧着云棽,“太医呢?”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方才有一个看起来略机灵些的宫女出来福身,恭敬地回道:“回云姑娘的话,公子的太医是皇上亲自指的,平日里除了皇上吩咐,并不常来。”

    “荒唐!”云棽尚未来得及细细思索一番,怒气直冲上来,这话便脱口而出,“公子身子不好,每日请脉便是头等大事,皇上怎能这样草率?!”

    “姑娘!”众人一震,一齐重重地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这宫里何曾见过这样大胆的宫女,竟当众质疑皇威,这在等级森严的卫宫廷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云棽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心下暗暗捏了一把汗,若是这话叫皇帝听到,她才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来也是,她平日里即便是别人欺辱到自己头上,秉着能忍则忍的原则,她也不过忍气吞声,可她偏偏容不得别人羞辱薛楚半分,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像是她心底最完美无缺的瓷器,就算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照样是她心中最不可触碰的角落。

    “草率?”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那人一身明黄的龙袍,发束金冠,肤色黝黑,是骁勇善战的民族方有的标志。他甫一走近,云棽便觉得心上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带着无比的威严和沉重的压迫感。

    “奴婢(才)给皇上请安。”众人尚且还跪在地上,此刻皆匍匐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院子里静的出奇,仿佛能听清风吹起满地落花的微弱声响。

    云棽心里重重一沉,刹那间脑中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只是机械地想着,快想出个绝妙的理由,快想出个绝妙的理由。可她平日里那样口齿伶俐此刻早不知跑到哪去了,竟连半个字也说不出,只能“扑通”一声,下意识地跪下。

    “你说朕举止草率,是么?”皇帝走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侧的大太监冷冷地看着云棽,像是要剜了她一般。

    云棽那句“奴婢不敢”都已经到了嘴边,可当她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那张算得上英俊的面容时,薛楚身上血肉模糊的样子忽然翻涌上来,甚至她爹爹高悬在城墙上的头颅,楚国国破,云家满门皆灭的情形在她一片空荡的脑海中愈来愈清晰,代替恐惧的,是内心涌动上来的,极端的憎恶与怨恨。

    她想,她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比这一刻更强烈的,翻涌着的怨恨了。内心仿佛有种力量在驱使着她,让她把手伸到皇帝的脖子上,狠狠地扼住,让他尝遍这所有他强加于她的痛苦。

    “是。”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可那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带着厌恶的强烈的怨恨:“皇上的确是草率了。”

    “哦?”皇帝微微挑眉,神情变幻莫测:“朕给你一条命,倒是想听听朕在你眼里,究竟怎样的草率?”

    云棽深吸一口气,身后跪着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心都随着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儿。

    “皇上若要听,奴婢便一五一十地将奴婢心中所想告诉皇上。”云棽垂首,低垂的眼睫掩住了她眼中复杂波动的情绪,令她显得稍微平静了几分,“第一,薛公子伤势极重,前半月太医来瞧时,奴婢亲耳听闻太医说要公子好生休养,否则恐有性命之忧。而如今公子身子未愈,皇上却不命太医日日探查,长此以往,谁也不能保证公子身子安然无恙,只怕会落下病根。其二,公子围场受伤,本就蹊跷。皇家围场守卫森严,又因是皇上出行,按说本不该有所闪失。可公子却偏偏在这样安保周全的时候受了箭伤,去打猎的王公贵族皆是骁勇善战的,怎会让这箭有所偏差?且这箭若是无意中伤公子,又怎会恰好命中公子要害?这不免令人怀疑是有人刻意陷害公子性命。可皇上如今却丝毫未提及彻查此事。皇上平日里宠爱公子那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如今却这样放任不管,听之任之,皇上也不怕寒了后宫诸人的心么?!”

    云棽这些话说的义正辞严,声声皆如落雷,每一句都令人心里一震,皇帝的神色一下一下地愈发阴暗,直到云棽将这话说完,他的脸上彻底连方才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也没了,僵硬而阴冷。

    想来也是,云棽一介宫女,竟在这众目睽睽下给皇帝难堪,怕是皇帝即刻便要命人将她拖出去斩首示众才能消解心头的怨恨。

    “你...”皇帝似笑非笑地盯着云棽,面色阴冷,众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只觉得空气像是阴鸷地凝固着,伸手一触便要触到一块极冷极硬的冰墙,而云棽此刻正直直地想要撞在那堵墙上,将自己撞得粉身碎骨。

    “放肆。”

    众人循声望去,那倚在门框旁,容色苍白,身形颀长的少年正是这纷争的源头。

    他此时皱着眉,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云棽,神色间的厌恶怎么也掩不住,像是再多瞧她一眼,都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云棽,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竟让你以为你可以在皇上面前这样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