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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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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连顾长生的屋里都已经将炭盆撤了,平日里将窗子支起来,屋里倒不像从前那样闷了。

    顾长生甫一回府,安置好太平,便往荣禧堂去了。见云棽正在那儿悠哉悠哉地看书,不由得被她气笑了,在炕上坐下:“你这丫头心可真够宽的,朝辞公主同薛公子在法华寺遇刺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听说那日你也在,吓坏了吧?”

    云棽搁下书,站起来转了个圈儿给顾长生看,笑嘻嘻地说:“那日是吓着了,可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眼前么?”

    顾长生见她确实安然无恙,也略略放下心来:“我向皇上请命,亲自主理此案,务必将背后元凶缉拿归案。”

    云棽轻松地坐回炕上,盘起腿来挑了一块点心吃:“长生哥哥,若是这背后指使的人身份贵重呢?你也要下手么?”

    顾长生挑眉看着云棽,他真不知是该说这个丫头心宽,还是该说她坦然,这样劫后余生之后,她看起来反倒比之前要冷静了许多:“阿棽,你已经知道幕后操纵之人究竟是谁了,是不是?”

    云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接着吃着她的点心:“虽是猜测,却也八九不离十。那日刺客共有四人,虽没有留下活口,可当日朝辞公主也在,刺客一见公主,便节节败退,且四人皆是冲着薛楚去的,如今薛楚又不是当初那个楚国太子了,除掉他能有什么益处呢?”

    “所以...”顾长生接过话茬,将后头的推测一一补齐:“薛楚如今身在后宫,而后宫中敢这样肆无忌惮,又有权势买凶杀人的人,唯有皇后了,对么?”

    顾长生赞许地看了云棽一眼,旋即想到什么,忍不住笑着倾身去拧她的鼻子:“这怕不是你想的到的吧?”

    云棽不服气地抬头瞪他:“长生哥哥怎么就知道不是我想的?你不是一向夸我聪慧么?”

    顾长生失笑:“你都是些歪点子的小聪明,这样的谋划,想必是薛楚才能想的出的。”

    云棽扁了扁嘴,算是默认了。提到薛楚,两人之间倒有些尴尬,云棽小心地看着顾长生的脸色,见他半天不说话,视线越过院中已经有些稀疏的桃花树枝,落在对面房瓦上的一只小麻雀身上,有些心虚地说:“我不是刻意去见他的。”

    顾长生没有抽回目光来:“恩,我知道。”

    云棽想了想,觉得不对,又补充说:“那天晚上我是出去赏月的。”

    顾长生还是没有移开视线,只是笑了笑:“那月亮好看么?”

    云棽忙点头:“好看,好看极了。”

    顾长生有些惋惜地将目光移到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杯上,幽幽地说:“我记得那日半夜,京城下雨了。这样的天气月亮还这样好看,真是难得。可惜我是无福消受了。”

    云棽被他戳穿,整个人便泄了气,扁着嘴趴在小桌上看着顾长生:“长生哥哥又欺负人了。”

    顾长生笑了起来,伸手揉她的脑袋:“没见过这样会耍赖的人,半点亏也不肯吃。”

    云棽趴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长生哥哥,你分明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地位,如今又亲自摄政,为何就不能做皇帝呢?私自蓄兵,也不像是以备不时之需,反而更像是要夺位逼宫似的。”

    顾长生挑眉看她:“我们小丫头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他很郑重地劝说道:“你愿意插手,我自然不会干涉,只是也别太过勉强自己,知道么?你不是个擅于权谋的孩子,我只希望你快快活活的,我自然也会护你周全。”

    云棽鼻尖一酸,她后悔去见了薛楚,只是这一次,她已经不能再回头了:“你瞧,你身边太平姑娘都能帮着你批折子,治理水患,让你受万民敬仰,可我却什么也不能做...”她垂下眸子,很是懊恼的样子。

    顾长生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阿棽,我不想让你成为另一个太平。”

    饶是如此,云棽一脸倔强地抬眼看他,他便也无计可施,“阿棽,你虽然知道我身揽大权,只是却不能名正言顺。顾家世代忠良,我越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将顾家百年声明毁于一旦,所以,我只能等,等一个名正言顺的时机。”

    云棽陷入了沉思,慢慢地说:“所以,你是在等一个名正言顺的人替你起兵,对么?”

    顾长生笑着赞许她:“我们阿棽真是聪敏,我不过说了一句,便能猜到七八分,乖孩子。”

    云棽伸了个大大地懒腰,嘟囔着:“真是麻烦,平日里谁能想到要下这样大的一盘棋呢?”她偏着脑袋想了想,笑嘻嘻地问顾长生:“长生哥哥,咱们午饭吃什么啊?”

    她凝视着顾长生微笑的面容,心里一阵酸悸。她没将她所想的尽数告诉他,是以顾长生怕是以为她想不到这样深。顾长生真正的心思,怕是想要等一个名正言顺的人起兵造反,听之任之,任他同皇帝缠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终坐上龙椅的时候,也决不会有人说他名不正言不顺了。

    她反而想要赌一赌,既然顾长生还没等到这颗棋,她便干脆举旧楚残余势力,以薛楚旧楚太子之名招揽,总算得上是名正言顺了。至于顾长生,到时候可以再让薛楚封他做丞相,亲王,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他。

    她那时还不知道,自己想的太过简单,而一切既已开始,便终究没法回头了。

    ..............

    顾长生安抚好云棽,转而去瞧了太平。

    太平难得有这样安稳歇着的时候,她倚着床头盖着锦被,闲散地翻着一本书。璟荇在旁边坐着打着璎珞,时不时探身给太平瞧一眼,逗得太平笑了起来。

    “难得看你这样悠闲。”顾长生缓步而入,两侧的侍女打了帘屈膝行礼。

    璟荇忙搁下手中的活计,福身问安,笑道:“奴婢得去小厨房瞧瞧那药煨好了没,先告退了。”

    太平搁下书,打量了顾长生一会儿:“我让他们把药给你熬上了,到这个时候你的身子最虚弱,不可大意。”她看着顾长生环视四周,想了想,往里挪了挪,拍了拍一侧的空位:“过来坐吧。”

    顾长生同太平两人昔日在军营也是同榻而眠,彼此都不觉得如何。

    太平问他:“云姑娘怕是吓坏了吧。”

    顾长生便靠着另一侧床头倚着,目光落在香炉上幽幽泛起的白烟,微微蹙眉:“恰恰相反,这丫头太过平静了些,甚至将我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太平沉吟片刻,淡淡地说:“顾长生,云姑娘这样反常,你该警醒点。”

    顾长生惨笑了一下,轻声道:“那丫头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么?她刚才甚至都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的,太平。”

    太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顾长生,你放不下的。若是你能放下,这些年了,你早就放下了,何至于等到如今。”

    顾长生颓然地靠着床尾,轻声道:“再等等吧太平,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