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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疑人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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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着薛举次子薛仁越站在长武城的堡墙上,李家兄弟联手派来的使者宇文歆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城下这些步履蹒跚、狼狈不堪的士兵,城下这些全身血污、形容枯槁的士兵,就是连鼎盛时期的李渊军主力都畏惧三分的陇西大军,就是曾经声名远播,四方俯首的薛举军主力。

    受封晋王的薛仁越同样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城下这一小撮、一小撮逃来的士兵,这些带着哭声、脸上挂着泪痕的狼狈士兵,就是出征时那支衣甲鲜明、旗帜蔽天的自家主力,薛仁越也不敢去想象自军主力惨败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画面,更不知道勇谋双全的父亲与号称万人敌的兄长到底是怎么打输这一仗的,又是为了什么败得这么惨的。

    连盔甲都破破烂烂的大将张贵带着满身的血污冲上堡墙,稽首跪在薛仁越的面前,带着哭音向薛仁越禀报了亭口会战惨败的前后经过,说明了自军是因为被丧尽天良的陈丧良骗进不利地形才遭到的惨败,薛仁越恍然大悟的大骂陈丧良奸诈卑劣之余,又赶紧向张贵问道:“父皇呢?我的兄长呢?他们怎么样了?”

    “陛下和太子还没回来?”张贵一楞反问,道:“皇帝陛下和太子一直和骑兵在一起,应该是他们先回来啊?怎么?他们还没回来?”

    听到了张贵这样的反问,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到了薛仁越等薛举军文武心头,做为李家使者的宇文歆也是忧心忡忡,心中暗道:“薛举,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你是天下群雄牵制陈应良奸贼的唯一希望,你如果完了,天下就没人能够制约那个小小县公的曾孙了。”

    还好,还有希望,此时已是接近三更,天色早已全黑,正是薛举和薛仁果等人乘机逃回长武城的最好机会,薛举军上下都对薛举能够顺利归来充满希望,与暴躁兄长关系不是很好的薛仁越还有这样的念头,“但愿父皇能多带些军队回来,至于兄长嘛……,最好是别回来了。”

    确实有不少的薛举军文武借着夜色掩护逃了回来,其中还包括义兴王宗罗睺、内史令翟长孙、大将梁胡郎和羌人大将梁利俗,但就连撤退时担任殿后任务的宗罗睺与梁利俗都带着少许骑兵逃了回来,却始终都没有看到薛举、薛仁果和郝瑗等人的影子,同时还有一些败兵向上级报告,说他们在逃亡途中听到隋军将士欢呼,欢呼着说已经把薛举和薛仁果父子等人生擒活捉,但因为不是亲眼所见,所以暂时还无法证明真假。

    考验薛仁越统帅能力的时刻来临,父兄失踪军心慌乱,主力惨败士气沮丧,善后工作稍微处理不好,马上就有可能造成连锁反应,后军自行崩溃都大有可能。但还好,薛举起事后也曾多次让薛仁越单独统兵,薛仁越在这些方面还算有些经验,迅速的腾出了营地安置败兵,多赐酒肉稳定人心,又立即着手重新整编败兵,恢复编制与战斗力,同时又立即加强营地防御,防范隋军乘机来袭。结果到了正月十一的上午时分,薛仁越还真的收纳了一万六千多败逃回来的散兵游勇,重新恢复了一些整体战斗力。

    与此同时,薛举和薛仁果双双被屈突通生擒的消息终于得到了确认,宗罗睺与张贵等薛举军重将在大惊之余,也没敢去梦想救会薛举,只是一起力劝薛仁越放弃长武,撤回西面更远处的折摭城,到那里去重整旗鼓,也方便撤回天水老巢,心乱如麻的薛仁越一口答应,立即带着军队向西撤退,主动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军事重地长武城。而宇文歆得到这个消息后,也悄悄的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完成任务还有希望,薛举军就算再没有力量严重威胁陈丧良的西线,也还有可能象根搅屎棍一样的盯在陈丧良西线,继续恶心陈丧良。

    这里也该介绍一下宇文歆的来历目的了,做为隋朝天才工程师宇文恺的儿子,宇文歆在建筑工程方面的造诣虽然远不及他的父亲,却也得到了不少的真传,同时做为西魏十二大将军之后,关陇世家的重要成员之一,李渊短暂入主大兴时,宇文歆马上就被任命为相当于水利部长的都水监正,颇得李渊一家的信任重用,还在陈丧良反攻大兴之前就被李渊派往太原辅佐李元吉,顺带着打点李家太原老巢的水利问题,侥幸躲开了陈丧良反攻大兴时的战火烽烟。

    其后李建成和李二先后败逃回到太原,与之前独掌太原权柄的李元吉三兄弟挤在一个小地方,各拉帮派各拥党羽,僧多粥少下难免冲突不断,能言善辩的宇文歆为了大局着想居中调和,不仅化解了许多李家兄弟之间的矛盾,还同时获得了李家三兄弟的喜爱信任,成为李家军中必不可少的重要人物。此番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关中与薛举联络,也是宇文歆为了恩主兼世交的李家将来着想,自告奋勇来担任此职,还让李家三兄弟难得统一了两次意见,先是一起力劝宇文歆不必亲自冒险,然后又因为宇文歆的一再坚持而一致同意。

    此前因为李渊的两个亲戚窦琎和大萧国舅无耻出卖薛仁果的缘故,薛举已经杀了李渊生前派往天水的使者温大雅,宇文歆此番冒险又来拜见薛举,除了解释误会和赔礼道歉外,再有一个重要目的当然是与薛举缔结反陈盟约。眼下宇文化及、王世充和李密严重威胁着陈丧良的东线,东北方向的梁师都也对大兴虎视耽耽,并且已经与李家兄弟秘密结盟,如果再把薛举拉上这架战车,大家联起手来齐坑陈丧良,被陈丧良逼得差不多快要走投无路的李家兄弟也就有了东山再起的希望了。

    计划没有变化快,道路阻塞消息传递困难,让宇文歆欣喜万分的是,当他改名换姓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关中时,薛举已然抢先打进了安定郡,还势如破竹的闪电般拿下了不少重要关隘重地;而再当宇文歆欢天喜地的来到安定求见薛举时,才刚见到薛举的次子薛仁越,就亲眼看到了纵横陇右的薛举军主力惨败,还有薛举父子被擒,大起大落之惨烈,天堂与地狱的转换之迅速,让宇文歆是瞠目结舌,也让宇文歆是欲哭无泪。

    还好,还有一个薛仁越,虽然不知道薛仁越有没有胆量不顾父兄安危继续与陈丧良死抗到底,但为了争取最后的希望和机会,在随同薛仁越撤往折摭城的路上,宇文歆还是通过贿赂手段买通了薛仁越的左右亲信,得以在路上与薛仁越并骑而行,乘机试探薛仁越的真正态度,也尝试怂恿薛仁越继续与陈丧良死抗到底。

    “晋王殿下,小使虽是外人,但事已至此,小使还是想要斗胆问上一句,殿下撤回了折摭城后,下一步打算如何做?”宇文歆开门见山的问道。

    “本王要是知道就好了。”薛仁越没好气的答道:“父皇不幸被擒,兄长也遭了毒手,现在军心不稳士气崩溃,本王还想找个人问问接下来怎么办。”

    偷看薛仁越,见他的烦躁表情绝非作伪,宇文歆的心里大概有了底,知道薛仁越确实还没有向陈丧良屈服的心思,然后才又说道:“殿下,小使认为,如果你想救回大秦皇帝,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回到了折摭城后不可犹豫,必须立即统兵西归,返回天水,扼陇山天险而守,继续与陈应良奸贼对抗到底!”

    “你说什么?”薛仁越大吃一惊,扭头来看宇文歆,惊讶问道:“我要救回父皇,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即撤回天水,继续陈应良奸贼交战?”

    “正是如此。”宇文歆大力点头,又微笑说道:“想必殿下一定要问,如果陈应良奸贼杀害皇帝陛下怎么办?但殿下你怎么也不想想,陈应良奸贼如果逼迫贵军投降,又怎么可能舍得杀害皇帝陛下?他就不怕杀害你的父皇之后,彻底激怒殿下与贵军将士,同仇敌忾的继续与他死战到底?”

    说着,宇文歆偷看了一下薛仁越的神色,见他神情若有所思已然动摇,便又乘机说道:“所以小使认为,殿下目前越是不向陈应良奸贼屈服投降,你的父皇就越是稳如泰山,因为杀害你的父皇,他除了能够得到一颗人头外和陇西将士的切齿痛恨外,就只能得到杀俘骂名,再无任何收获!”

    薛仁越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言之有理,不错,陈应良奸贼俘获我的父皇,必然只会想到利用我的父皇逼降我军,绝不会轻易杀害。我越是坚持不肯屈服,继续与他抗衡到底,他就越不敢对我的父皇下毒手。”

    “殿下高明,正是如此!”宇文歆鼓掌,又低声说道:“殿下恕罪,小使还得说一句冒犯的话,如果殿下因为惧怕陈应良奸贼杀害你的父亲,选择了向陈应良奸贼屈服低头,那么殿下一家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了。因为殿下屈服之后,交出了手中军队与疆土城池,你的一家在陈应良面前就成了无用之人,陈应良不仅不会给予殿下一家荣华富贵,还肯定会忌惮殿下一家在陇西的根基威望,从而生出杀心!”

    薛仁越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立即被宇文歆这番话打动,宇文歆则又继续怂恿道:“退一万步说,就算陈应良奸贼没动杀机,殿下你投降之后,也最多只是车不过一乘,随行不过四五人,还得随时看仇人脸色,忍气吞声,生不如死,那及得上殿下撤回天水之后独掌大权,将来继承大秦大统的风光荣耀?”

    是人都有自私心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薛举教出来的儿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了宇文歆的怂恿煽动后,薛仁越再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就点头说道:“多谢先生指点,本王明白该怎么做了。先生放心,现在父皇和兄长都不幸被陈应良贼军擒获,大秦军队理应由本王执掌,本王现在就答应你,贵我两军从现在开始就缔结盟约,同进共退,不破陈应良奸贼,誓不罢兵!”

    宇文歆大喜,赶紧向薛仁越道谢,然后又低声说道:“殿下,如果你的部下中有人动摇,有人担心你的父皇安全,你除了告诉他们陈应良奸贼绝不可能杀害你父皇的原因外,还可以告诉他们,眼下陈应良奸贼四面环敌,首尾难顾,将来你们一定有机会攻破大兴,救回你的父皇,料来他们就没有什么话说了。”

    薛仁越听了更是大喜,赶紧又向宇文歆诚恳道谢,宇文歆含笑道谢,心里却叹息道:“还真象大将军留下的三位公子啊,那三位公子将来……,唉!”

    不出所料,才到下午时分,果然就有手打白旗的隋军使者快马追上了薛仁越军,向薛仁越递上了陈丧良的劝降书信,还有薛举要求薛仁越率领残余军队放下武器向隋军投降的亲笔书信。薛仁越也没有迟疑,立即召集麾下众文武,向众人出示了陈丧良的劝降信和薛举的书信,然后询问麾下众人意见。

    大部分文武都不吭声,只有黄门侍郎楮亮小心翼翼的劝说薛仁越为薛举的安危着想,结果薛仁越马上就把楮亮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乘机把宇文歆教给自己的不可投降理由宣扬了一通,要求麾下诸将与自己撤回天水保卫疆土,让陈丧良更加不敢伤害薛举的一根头发,又承诺将来一定攻破大兴救回父亲,还承诺回到了天水之后一定继续重用在场众人,给他们更多的荣华富贵和财宝美女,也着实打动了不少薛举军文武的心。

    物以类聚,以残暴著称的薛举带出来的文武臣子当然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考虑到投降过去肯定不如现在过得舒坦,薛举军众文武还真的大都拥护薛仁越拒绝投降的决定,尤其是以****凶暴著称的大将张贵,更是深知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投降过去肯定没好下场,更是跳了出来大声嚷嚷什么誓死不降,还要手刃隋军使者以示决心。好在薛仁越还有一些理智,没有同意杀使,只是下令把隋军使者乱棍打走了事。

    在薛仁越军中挨了军棍的隋军使者回到陈丧良的面前后,正跟着陈丧良追击敌军的隋军诸将当然是暴跳如雷,全都要砍了走背字被擒的薛举和薛仁果父子出气,陈丧良却是神情冷静,只是仔细问了自军使者与薛仁越接触的经过,发现薛仁越拒不投降的态度十分坚决,还有薛举军文武也都没有阻拦薛仁越乱棍打走自己的使者,陈丧良心里大概有了底。然后陈丧良也没迟疑,立即下令传召薛举和薛仁果来见。

    接下来当然是轮到大隋影帝表演精彩演技了,亲手搀起伏地请罪的薛举父子后,陈丧良对他们父子又是好言安慰又是嘘寒问暖,不仅承诺一定要在义宁皇帝面前为他们父子请赦求封,还主动问起薛仁果的婚事子女问题,得知薛仁果已经成亲并且生有一女后,陈丧良毫不客气的马上替自己的儿子向薛仁果求亲,请求薛仁果把他的女儿嫁给自己的第三个儿子,命悬人手的薛仁果当然是求之不得,大喜之下立即一口答应,还按照陈丧良的要求,立即与陈丧良互相以兄弟相称。

    与薛仁果结为了亲戚之后,陈丧良这才召来之前挨打的使者,让使者向薛举父子介绍出使经过,薛举和薛仁果听了大吃一惊,大骂薛仁越之余赶紧又向陈应良请罪,同时薛举还请求亲临阵前招降自军队伍,陈丧良含笑应诺,然后才说道:“薛伯父,关于招降贵军余部一事,本相认为仅凭你亲自出面招降还远远不够,因为你现在确实还是我军俘虏,我如果让你到阵前招降,你的旧部将士无论如何都会认为你是因为被我强迫要挟,被迫劝说他们投降,他们心存顾忌之下,恐怕还是很难明白本相的招降诚意,不会就此投降。”

    薛举点点头,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问题,然后薛举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丞相,那你觉得应该如何是好?”

    “我的意思是,想请仁果兄辛苦一趟。”陈丧良转向了薛仁果,微笑说道:“我想请仁果兄你亲自前往仁越兄军中,当面替我解释介绍我军的招降政策,劝说令弟与宗罗将军他们率军来降,不知兄长可愿代劳?”

    “丞相,你让我去招降?”薛仁果的眼珠子差点没有瞪出眼眶,惊叫说道:“我没听错吧?丞相你派我去招降?你不怕我去了就不回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敢请兄长你亲自前去招降,当然就相信你不会一去不回。”陈丧良笑笑,又说道:“再说了,兄长你和我现在已经是儿女亲家了,我连自己的亲家都信不过,又如何能信得过其他人?”

    张口结舌的打量了陈丧良半晌,再三确认了陈丧良不是在说笑,薛仁果再不迟疑,马上就向陈丧良稽首跪下,抱拳说道:“丞相,既然你信得过罪将,那罪将除了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再也没有什么办法报答你的恩情!请丞相放心,罪将此去定然率领众军来降,若有二心,天地不容!若我二弟执迷不悟,坚持不肯接受丞相你的招降好意,那罪将就一刀砍了他,提着他的脑袋来向丞相谢罪!”

    陈丧良放声大笑,赶紧又搀起了薛仁果好言安慰,然后又对薛仁果说道:“仁果兄,道路艰难,前方多险,谨慎起见,你到我军俘虏中挑选三百名士兵带上,我给他们发还盔甲武器和战马,让他们保护你北上去追你的二弟。准备好了就立即出发,不必来辞行了,快去快回,我等你的好消息!”

    薛仁果听了更是大喜,赶紧向陈丧良连连道谢,然后又立即随着陈丧良的亲兵去战俘营中挑选护卫,陈丧良则命孙伏伽立即替自己代笔,又给薛仁越写了一道招降信,令人送去给薛仁果让他带去招降。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陈丧良才把目光转向薛举,见薛举看着自己的目光呆滞,嘴唇颤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陈丧良微微一笑,主动说道:“薛伯父,如果有什么话,就请说吧,不必顾忌。”

    “丞相,你……,你好狠!”薛举嚅嗫着说出了心里话。

    “薛伯父,别怪我,是你儿子希望我杀了你,我不能背上杀俘骂名,所以只能这么做。”陈丧良笑笑,又叹道:“希望薛伯父你教子有方,你的两位公子中能有一个孝顺儿子,这样也许还能保全你的薛家香火。如果他们都不把你的生死放在心上,那我就真没办法了,你也只能怪你自己教子无方了。”

    说罢,陈丧良又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我还真的有些喜欢你的大公子,他的脾气是暴躁了一些,但性格直率,花花肠子少,即便不是帅才,也可以算是一员难得的猛将。所以我才特意让他自行挑选三百护卫,免得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他如果不做错事,那怕他招降不能成功,薛伯父,我也保你和他富贵一生。”

    薛举沉默,半晌才说道:“仁果的才干是足以担当大任,对老夫也还算有些孝顺,只希望他这次还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