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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二章楼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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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忽然来了一批人。

    有的从大道东来,有的自北大街来,有的从前街口踱过来,有的自南街口转过来。这些人都来得很从容、很镇静、很笃定、很安详。

    他们有壮的少的、男的女的,也有高大的、矮小的、俊伟的、丑陋的、强壮的、美丽的,但他们只有两点相同处:

    人人手里,都抱着一个长形的布制包裹,包裹里明显包裹着刀棍之类的武器。

    人人头上,都戴着一顶各式各样的帽子。

    这样一干人,在东、南、西、北四面出现,全往中央靠拢,不徐不疾,但速缓有致,等于包围了这“市集”,堵截了这个阵势原有的威力。

    这本来是如同棋盘一样绝好的布阵,但忽然堵上了十几子棋,一下子,把原来的优势破坏无遗。又像一幅画,留白处本有余韵,但一下子来几记大泼墨,把空白都堵死。

    这干人三五成群,相继出现,“市集”里的人面面相觑。那些头戴帽子的人,有的走向鱼贩,有的迈向菜农,有几个往肉店包抄,有两三人却向剃头的老板那儿“光顾”。总而言之,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目标”和“专职”。

    这菜市场里头先伏下的“振新堂”高手,至少有九十人,这一群戴帽子的人大约只有二三十人,但这些人一出现,便形成一个分明的局势:菜市场里的人被戴帽子的人包围了。

    菜市场里的人莫不变得紧张了起来。

    连站在菜市场前的一名汉子,枯瘦得像一只晒干了的柿子,颧骨旁的两道青筋,一直突突地跃动在太阳穴上。

    他便是名震上海滩的“振新堂”龙头郭山龙。

    郭山龙很愤怒。

    他一生很少像现在这般愤怒。

    因为在上海滩,值得他发怒的人很少,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唯一恨的人,只有柴少云。

    现在他最恨的人,就是柴少云。柴少云居然闯入“振新堂”重地,砍了他们的人,扬长而去,郭山龙一想到这点,就恨不得把柴少云连皮带骨地吞下肚里去。

    自己的心腹田飞就曾经这样对他下过评语:“郭老大一旦发怒,就算被一百名手持利器的人围住,但凭他的怒意,也足可把对方惊走。”

    这菜市场里伏有九十名高手,全是他堂下精兵,只要等他一声令下,立即可以在一瞬间就把柴少云分成无数块碎肉。

    但他并没有下令。

    那一组戴帽子的人已经出现。

    郭山龙恨得几乎吞下了自己的下唇。

    因为那些带着帽子的人来了。

    这些人一来,自己和手下所布的阵势,无疑已被击垮。郭山龙心头再痛愤怒,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是夏老二的人!

    “兄弟盟”盟主柴少云座下的四大金刚,夏老二排名第二,他手下数十名弟兄今至少出动了一半。

    郭山龙知道他若妄然发动,只怕便再也不能恨人,只有悔恨。

    更可能的是连悔恨的机会也丧失了。于是他想也没想,调头便走。他怕再留在这里,自己的恨意,自己的愤怒会让自己做出失去理智的事。

    一个看来笨头笨脑的年轻人,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越众而出,走向柴少云。

    他经过黑子身边的时候,本来呆滞的目光,忽然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他低声地问道:“三儿和大荣死了?”

    黑子苦笑道:“蔡亮和地瓜背叛了我们。”

    这表情呆滞的人似震了一震,仍稳步走向柴少云作了一揖,道:“大哥,我没来迟吧?”

    柴少云微微颔首道:“你没来迟,来得正好。”

    毛丰源东看看、西看看、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看来这次又是死不成了,他才忍不住道:“原来真的有绝处逢生、及时赶到的事。”

    柴少云淡淡一笑,但眼光里有不屑之意。

    黑子瞄了瞄柴少云的神色,即道:“大哥在赴陆羽茶楼之前,已通知了盟里的兄弟,算定‘振新堂’的人会在回头路上截击,夏二哥才能调兵赶来。”

    唐奥运“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夏禹,‘兄弟盟’四大金刚中的夏老二!”

    毛丰源奇道:“怎么我一路上并没有见到你们与人联系?”

    黑子道:“要是让你们也能知道了,那还怎么瞒住敌人?”

    唐奥运叹道:“说得也是。如果‘兄弟盟’的柴少云贸贸然就去杀敌,世上早就没有柴少云这号人物了!”

    毛丰源愣愣地道:“原来你们是要激出‘振新堂’的实力,在此地来一场对决!”

    柴少云忽道:“他们来的是郭山龙,还是田飞?”

    这次是那看来愚愚笨笨的夏老二答话:“两人都来了,不过郭山龙刚刚已经离开了。目前田飞还留在此地。”

    柴少云便道:“好一个郭山龙,看来今天只算是谈判,不是对决了。”

    唐奥运在一旁向毛丰源飞了一个眉色,道:“看来这个故事是教训我们:天下确没有侥幸的事。”

    毛丰源笑看搓搓手道:“看来这故事早已编排好了我们的角色。”

    唐奥运目注远方,又仰天一叹,道:“而且,这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毛丰源随他目光看去,便看见一行人袅袅行了过来。

    夏老二忽然双目一睁,精光四射的眸子似突然撑开了压在眼皮上的数十道厚皮,像发射暗器一般厉芒陡射,只说了一声:

    “郭山凤也来了。”

    郭山凤当然是位女子。

    在上海滩的黑面上,郭山凤已成了当今几个最神秘、美丽而有势力的女子之一,这三个特点,大都能教世间男子动心,至少也会产生好奇。

    在传言里,有人说郭山凤才是当年手创“振新堂”的人,在将“振新堂”做大了后,郭山凤自知在才能上不及郭山龙,为光大“振新堂”,故将老大之位禅让。

    唐奥运当然知道“振新堂”有这样一个郭山凤,他曾向人探问过郭山凤是一个怎样的人。那人只能苦笑道:“‘振新堂’里有三个人永远也无法让人了解:一是郭山龙,没有人了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因为他不让人了解;一是田飞,只有他了解别人,没有人能了解他;一是郭山凤,她太容易让人了解,不过,你很快就会发现,每个人对她的了解都不一样,看她要让你“了解”她的哪一面,你就只能“了解”哪一面。”

    唐奥运听说过郭山凤,也想见见郭山凤。

    唐奥运是个心高气傲的男子,但纵再才情傲绝的男子,对有名的女子,也会感到有点好奇。

    至少想看看。

    看一看也好。

    毛丰源也听说过上海滩黑.道中有一个郭山凤。

    “郭山凤在‘振新堂’主掌了一支神秘的兵力,她是郭山龙的亲妹妹,同时也是郭山龙的爱将。人说目下江湖上三位神秘而美丽的女子,一位是郭山龙的夫人,一位是郭山龙的女儿,一位是郭山龙的妹妹。郭山龙这个人真有福气,手下猛将如云,男的是英杰,女的是美人。”

    毛丰源那时候就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有一天,他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人手?

    一个人若要成就一番事业,那只要恒心、耐力、勇气与才华,就不难办得到。但一个人要想掌握大权,就非得要极大的野心、够残忍和善于处理人事的手法权谋才行。

    毛丰源自问自己也想办成一些别人办不成的大事,但却没有不顾一切要获得成就的野心与奢望。

    如果要他牺牲一切、改变性情来换取权势,他宁可不干。

    不过青年人难免有所向往,有过想像,他想见见能臂助郭山龙得天下的郭山凤是怎么个模样。

    所以他也转头望去。

    可是他们都见不到。

    见不到郭山凤。

    一行女子,约十七八人,一律穿嫩黄色的衣衫,眉目娟好,手里撑着花雨伞,袅袅娆娆地行了过来。

    这些女子都长得艳丽可人,却不知谁才是郭山凤。

    这一行女子一出现,菜市场里的人,除了郭山豹之外,全都聚在东街口的一隅,好像要把路让给这十几位少女一般。

    夏老二脸上也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来。

    毛丰源问唐奥运:“谁是郭山凤?”

    唐奥运道:“你没有看见这些女子?”

    毛丰源道:“可是这里有十几个女子,究竟谁才是郭山凤?”

    唐奥运道:“你看这些女子美不美?”

    毛丰源诚实地道:“美。”

    唐奥运道:“美就好了。有美丽女子,看了再说,管她谁是郭山凤。”

    毛丰源想了想,答:“也是。”

    他明白了唐奥运话里的意思:行乐要及时。

    看来眼前凶险无比,只得往好的尽力,不能再往坏处深思。

    柴少云阴冷的眼神,望望撑雨伞的女子,又看看夏老二所统率的“帽子军”,又观察了一下雨势,自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掏出几颗小丸,一仰脖吞服下去。

    雨水落在他脸上,似溅出了痛苦的泪。

    他服药的时候,无论是夏老二还是黑子,谁都不敢骚扰他。

    隔了好半晌,柴少云一只手轻按胸前,双目又射出阴厉的寒芒。

    “田飞在哪里?”

    夏老二立即回答:“前面不远的王宝和酒楼。”

    柴少云闻言,便径直朝前走去。王宝和酒楼,总共两层楼。

    柴少云向夏老二道:“你在这里。”又同黑子道:“你跟我上去。”

    黑子和夏老二都道:“是。”

    毛丰源问:“我们呢?”

    柴少云突然剧烈地呛咳起来。

    他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掩住嘴唇。

    他咳的时候双肩耸动,像一个磨坏了的风箱在肺里抽气一般,吸吐之间沉重浓烈,而又像随时都断了气一般。

    好一会他才移开手帕。

    柴少云合起了眼睛,连吸三口气,才徐徐睁开双眼。问毛丰源道:“你知道这楼子上面有个什么人?”

    毛丰源盯着他,视线不移。毛丰源看见柴少云剧烈呛咳的时候,毛丰源已决定自己会做什么、要做什么了。

    他答:“田飞。”

    柴少云问:“你知不知道田飞是谁?”

    毛丰源答:“郭山龙的心腹大将;‘振新堂’的二号人物;被人称为‘振新堂’的军师。”

    柴少云用手无力地指指那一座木楼,“你知不知道这一上去,谁都不知道自己今生今世,是不是可以活着走下来?”

    毛丰源淡淡地道:“我跟你直扑陆羽茶楼的时候,也知道不一定能从那条街走出来。”

    柴少云盯了他一眼。

    只盯一眼。

    然后他不看唐奥运,却问唐奥运:“你呢?”

    唐奥运反问:“田飞的身手很厉害?”

    柴少云脸上出现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如果你要上去,自己便会知道;如果你不上去,又问来干什么?”

    唐奥运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上去。”

    于是他们一行四人,昂然走入街边的二层酒楼。

    一楼大厅只有叠起的桌椅,没有人。

    柴少云向黑子道:“你守在这儿。”

    黑子便提刀守在大门口,像就算有千军万马冲来,他也决不让他们越雷池半步。

    然后柴少云优雅地拾级上楼。

    唐奥运和毛丰源落在他一个肩膀之后,不徐不疾地跟着上楼。

    他们这样一起拾步上楼,心里有一种特异的感觉:

    仿佛他们这样走在一起,便不怕风雨、不畏险阻,普天之下,已没有什么拦截得了他们的并肩前行。

    并肩上楼。

    楼上有楼上的世界。

    楼上是什么?

    其实人的一生里常常都有上楼的时分,谁都不知道楼上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不曾上楼的人想尽办法上楼,为的要一穷千里目。上了楼的人又想要更上一层楼,或者正千方百计不让自己滚下楼来。

    楼越上越陡。

    楼越高越寒。

    楼上风大,楼高难倚,偏偏人人都喜欢高楼,总爱往高处爬。

    高处就是危境。

    柴少云、毛丰源、唐奥运三人几乎是同时上了楼。

    于是他们也几乎同时看见了一个人。

    田飞。

    “振新堂”的二号人物。

    他在“振新堂”里在一人之下,而在万人之上。

    甚至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振新堂”里最受尊敬的人是他,而不是郭山龙。

    可是毛丰源和唐奥运都没有想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会是一个这样的人。